[淚落紫裴][市井小情]
方竫念高二那年，班上來了一個轉學生。
他叫穆齊武，個頭不算高，白白淨淨的，長相算清秀型，但臉上沒什麼表情。
只是，穆齊武的個性就跟外表一樣，冷冷的，沉默寡言。
一開始，同學們還很熱情地接近他，招待他，對於這位新來的朋友充滿好奇心，但都被穆齊武的冷臉給擋在門外。漸漸地，沒什麼人在理他了。
穆齊武可以說是沒有什麼朋友。
身為班長的方竫，抱著要友愛同學的正義使命感，常常接近穆齊武，甚至還特地跟他旁邊的同學換位子，方便和穆齊武聊天。
只是，穆齊武還是對他愛理不理地，聊天的十句話大概有九句都是方竫在講，剩下的一句就是穆齊武的「嗯」。
例如以下對話。
「嗨，你功課做完了嗎？」
「嗯。」
「如果有需要幫忙的話，可以跟我說，不用客氣哦。」
「嗯。」
「數學課的進度都跟得上嗎，因為在你還沒來之前，老師有先上了前面的內容。」
「嗯。」
「要不要我帶你逛一下校園？」
「不用。」
有時候，穆齊武甚至看著窗外，瞧都沒瞧方竫一眼。
但方竫絲毫沒有氣餒，依舊發揮熱血的個性。
不過，即使方竫纏了穆齊武一學期，他們之間的同學情誼並沒有什麼進展。這期間，還有一些同學勸方竫放棄，說是穆齊武的個性很孤僻，不喜歡和別人來往。
熱血的方竫還是沒有放棄，每次換座位時也堅持要換到穆齊武隔壁，和他交流。只是，穆齊武依舊冷臉以對。
其實除了沉默寡言，穆齊武倒也沒有對方竫露出敵意，比較像是完全忽視他的存在，偶爾才賜給他一個「嗯」字。
這給了方竫很大的信心，因為他相信總有一天能融化這座冰山的。
縱使這座冰山完全沒有理會他的意思。
若要問方竫為什麼對穆齊武如此執著，他一定會回你：我在發揮同學愛！
其實，他自己可能都沒發現，上學期有一大半的時間他都跟在穆齊武屁股後面，鮮少去和其他同學培養感情。
幸好，拜方竫熱血的個性所賜，他在班上的人緣還算不錯。
高二下學期結束那天，穆齊武給方竫取了一個綽號：熱血笨蛋。
方竫很高興，因為這就代表穆齊武肯把他放在心上了。
於是這座冰山終於肯搭理熱血笨蛋了。
方竫的苦苦糾纏總算有了代價，可喜可賀。
才怪。
高三開學的時候，穆齊武又回到從前冰冷的模樣了。不，正確來說，他沒有熱情過，只有在高二下學期結束那天說了那句話而已。
而熱血笨蛋方竫雖然有點失望，但纏人依舊。
離畢業只剩一年了，若要問方竫：為什麼還對穆齊武那麼執著，反正也來不及培養同學愛了不是嗎？
他不一定會回答你。
但他可能會臉紅。
臉紅的理由很簡單，也很難表達。
方竫只知道，他放在穆齊武身上的目光，變得比以前還久。
有時候，方竫上課時會偷覷穆齊武的側臉，然後看到發呆。他發現，其實穆齊武長得挺好看的。
一開始他覺得穆齊武只是一位長相清秀的男生，但看久了，會發現穆齊武的眼睛很漂亮，細細長長的，眼尾有點上翹，雖然給人有種冷漠的感覺，但顧盼間隱隱露出某種魅惑的吸引力。
鼻子呢，雖然沒有像男明星那麼挺，不過視覺上看起來很端正。方竫現在也才發現，穆齊武的鼻子右側有一個小小的痣，淡淡的不太明顯。
至於嘴巴，唇型薄薄的，只可惜不常笑，不然笑起來也挺好看的。
「看屁。」
難得地，穆齊武開口了，不過是用氣音，眼神充滿不耐煩。
方竫這才發現，他又偷看穆齊武看到發呆了，連忙把視線轉回講台前的老師。專心了不過幾秒，心思又跑回他隔壁同學的身上。
看屁。
這是穆齊武主動對他說的第二句話。
方竫有點開心。
還有一次，在某天的午休時間，方竫沒有趴著睡覺，反而又在偷看隔壁同學。
這一次穆齊武並沒有回他看屁，因為他趴在桌上睡著了。只有這個時候，方竫才可以大膽地看著穆齊武。
穆齊武穿白色制服時，並沒有扣最上面鈕扣的習慣，所以趴著時，從方竫的角度隱隱約約可以看到穆齊武的鎖骨。
方竫的臉又紅了。
完蛋了，他發現自己對穆齊武不只有同學愛，好像不小心進展到同志愛了。
方竫沒有喜歡過男生，他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這種心情。
所以即便方竫一直纏著穆齊武，纏到班上同學都快幫他們配對了，他都沒有明確表白出來。
其實，穆齊武的長相雖然清秀，但也不算是那種會瞬間吸引目光的男生，比較像是耐看型。全班大概也只有方竫會把性感這種形容詞用在穆齊武身上吧。
方竫說不出喜歡穆齊武的原因，他只覺得，跟穆齊武在一起還挺開心的。
雖然開心的都是他一人。
一轉眼，高三下學期到了。
礙於大考快到的現實，方竫纏著穆齊武的時間變少了，花在念書的時間比較多。不過，方竫對穆齊武的愛意並沒有因此淡掉，相反的，這種純純的暗戀在夜晚中發酵更快。
也許是念書壓力有點大，穆齊武越來越常出現在方竫的夢中了。
只是，那些夢並不如現實中的暗戀單純。因為在方竫的夢裡，穆齊武很少穿衣服。
即使是有穿衣服的穆齊武，最後也會被方竫脫光。
雖然方竫對自己會做這種春夢感到有些羞恥，但上課中他還是會忍不住偷看穆齊武，然後回想那些春夢的畫面。
真的完蛋了，方竫發現自己對穆齊武不只有純純的同志愛了。
可是，夢中的穆齊武真的好可愛，會露出臉紅的模樣。不過現實中冷冷的穆齊武也很性感就是了。
盯著穆齊武的側臉，方竫開始陷入無限美好的想像，然後傻笑。
下一秒這位熱血笨蛋就被老師點起來念課文了。
「那個……我有話想對你說，你可以留下來一下嗎？」
離畢業大概只剩幾個月，方竫決定豁出一切了。放學後，他對還在收拾書包的穆齊武，說了這句話。
穆齊武看了他一眼，沒有回話，但也沒有離開，又坐回位子上。不過方竫並沒有馬上說下一句話，因為他想等其他同學離開。而穆齊武似乎也知道方竫的用意，只是看著窗外。
沒多久，班上的人差不多都走光了，只剩他們兩人。方竫站在穆齊武的面前，深吸了幾口氣後，開口了。
「我、我喜歡你！」雖然昨天已經對鏡子演練好幾百遍，方竫仍然結巴了一下。
說了，他終於說了！
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告白，而且還是對男生告白！
方竫緊張極了，屏息等待穆齊武的回應。
在告白之前，他已經先幻想過上千種回答，其中這句「噁心、變態、離我遠一點！」是方竫認為出現機率最高的回答。
「我知道。」穆齊武面無表情地看著他，回了這句話。
「……啊？」
沒有聽到預期中的「噁心、變態、離我遠一點！」，方竫有點反應不過來。
「你上課常偷看我。」穆齊武的直言，登時讓方竫臉紅。
「哦對、對不起……」
方竫沒有否認，下意識地道歉。
「所以呢？你偷看我的時候腦袋都在想什麼？」穆齊武又問了一句，語氣很平淡，讓人猜不出他的心思。
「呃……我不好意思講……」
不料，穆齊武的下一句問話，卻又讓方竫羞到想鑽地洞跳下去。
「我是穿衣服的還是沒穿衣服的？」
「都、都有……就是都穿衣服之後就脫了……」方竫腦袋一片空白，愣愣地老實承認，雖然他臉已經燙到可以燒開水了。
「……你也太誠實。」穆齊武皺了下眉頭，但並沒有露出厭惡的神情。
「那個……還有我、我前幾天換了手機號碼，給你。」
或許是太過害羞，方竫低著頭，不敢看穆齊武的表情，只是把寫有自己手機號碼的紙條硬塞到穆齊武手中後，就背著書包逃離告白現場了。
不過，從頭到尾，穆齊武始終沒有說出方竫預期中的「噁心、變態、離我遠一點！」
當天晚上，方竫簡直無法專心坐在桌前讀書。只要想到白天的情景，他就止不住加劇的心跳。
他告白了，他告白了。
方竫幾乎不敢相信。
但是，仔細回想，穆齊武似乎也沒有正面給他回應，讓方竫猜不透他的心思。
雖然，他一直以來都摸不清穆齊武心裡在想什麼。
這時手機突然響起，方竫拿起來一看，發現來電者竟然是剛才還在他腦海裡的穆齊武！
方竫簡直驚訝地從椅子上跳起來，連忙按下接通鍵。
「喂喂！你、你怎麼會打來！」
這也難怪，因為穆齊武的號碼已經存在方竫的手機好久了，但從未來電過。即使方竫換了號碼，還是沒有刪掉穆齊武的電話。
「……接到我電話幹嘛那麼驚訝，白天不是還把電話號碼硬塞給我嗎？」電話那頭傳來的是穆齊武一貫冷靜的聲音。
不過現在的方竫很難冷靜，一開口又是結巴。
「沒、沒有啦，只是剛好想到你……」方竫自己也不知道，為什麼他在穆齊武面前總是這麼老實。
「又在想像我沒穿衣服的模樣？」
「哪有……」只是還沒脫而已。
「熱血笨蛋，那你猜猜……我現在是穿衣服還是沒穿？」
方竫咽了咽口水，幾乎不敢相信這句話會是從那個冰山說出來的。雖然在方竫無限美好的想像裡，穆齊武不要穿比較好。
但他更不相信穆齊武會裸著身體打電話給他，這畫面太刺激了。
方竫光是想像就要流鼻血了。
「……有穿？」話雖如此，但方竫其實還是抱有一點點期待。
真的只有一點點而已。
「想知道答案的話，馬上帶著你的物理、英文筆記本來我家。」說完，穆齊武掛掉電話，語氣依舊令人難以捉摸。
不過，光是這通電話，就已經讓方竫興奮到快升天了。因為穆齊武好難得主動跟他說話，而且還一次說這麼多耶。
雖然穆齊武總共只說了四句話。
結束通話後，方竫匆忙收拾東西，立馬帶著說好的物理和英文筆記，以最快的速度衝到穆齊武家門前。其實方竫並不是第一次來到他家……呃，應該是說，方竫假日時偶爾會偷偷到穆齊武家閒晃，想一睹偶遇的機會。也就是說，方竫從來沒有進去過穆齊武的家。
抱著緊張的心情，方竫按了下門鈴。
曾經聽同學說過，穆齊武是一個人住的，所以待會可能只有他跟穆齊武獨處……想到這裡，這位熱血笨蛋又止不住傻笑。
不知道他的房間長什麼樣呢？應該也是很乾淨吧？不知道他在家都穿什麼呢？
在等待門開的同時，方竫又開始想像了。不過正當想像畫面要進入到十八禁時，眼前的門終於開了。
映入眼簾的是穿著簡便T恤的穆齊武，他站在門邊，但絲毫沒有讓路的意思。
面無表情的穆齊武伸出手，不發一語。
方竫愣了一下才會意過來，從背包拿出筆記本遞給穆齊武。後者拿到手後，還稍微翻了一下。
「謝謝你的筆記，我明天還你，你可以回家了。」穆齊武往後退一步，準備關上門。
聞言，方竫呆了。
「呃？就這樣？」沒有要請他進房間嗎？
「不然呢，你不是已經看到了嗎，我身上有穿衣服，恭喜你猜對了。我還要去抄筆記，慢走不送。」說完，穆齊武果真把門關上，斷絕了方竫的旖旎幻想。
門也沒有再開了。
後來，碰了一鼻子灰的方竫沮喪地回家了。隔天，穆齊武果然守約把筆記還給他。
經過這次事件後，方竫真的越來越搞不懂穆齊武這個人了。
當然，這還是沒有減少方竫對他的愛意，反而使得他更想靠近穆齊武，更想了解他多一點。
接下來，穆齊武有好幾次曾主動找方竫開口，但幾乎都是借筆記而已。除此之外，穆齊武對方竫的態度並沒有多大的改變，還是一如往常地冷淡。
但方竫還是有點高興，因為全班中，穆齊武只向他借過筆記而已，這是不是也代表穆齊武已經漸漸把他放在心上了。
或許哪一天，他真的可以打破穆齊武的心防，然後感情有了突破性的發展。
才怪。
直到畢業那天，穆齊武對他冷淡依舊，並沒有像純情愛情故事演得那樣，主角終於被另外一個主角感動，願意敞開心胸接受追求，並在一棵大樹下進行了兩人第一次的吻。
這種美好的事情並沒有發生在這位熱血笨蛋身上。
畢業了，方竫對穆齊武還是一無所知。
方竫曾經曾經主動打電話給穆齊武，但並未接通。他也曾偷偷跑到穆齊武的家門前，不過後來才知道穆齊武在畢業後就搬走了。
方竫有點難過，這樣美好的初戀就這麼無疾而終。
就這樣，出現在方竫高二那年的穆齊武，高三畢業又從方竫的人生消失了。
熱血笨蛋終究融化不了這座冰山。
功課中上的方竫，最後考上一間不錯的大學。靠著熱血的個性，方竫在大學裡又當上班長，人緣依舊像以前一樣好。
他不僅成了社團活動中的紅人，聯誼活動也少不了他。方竫的大學生活，幾乎可以說是多采多姿。
奇怪的是，方竫在大學裡從未交過女朋友。不是因為他沒有異性緣或同性緣，相反地，方竫的桃花運特別旺，但就是始終名草無主。
好吧，方竫承認，他並沒有忘掉穆齊武。
這不是因為他愛穆齊武愛到成了癡情男，而是沒有看對眼的人，不論是男是女，他都沒有想要再進一步交往的意思。
偶爾幾夜，穆齊武還是會出現在方竫的夢中。
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沒有忘掉穆齊武，明明他周遭也出現過比穆齊武好看幾百倍的俊男美女，但都沒有讓方竫動過心。
不知道穆齊武現在念哪間學校，有沒有交到朋友？他身邊有沒有出現吸引他目光的人？
有時候，方竫偶爾會想起穆齊武，為那無疾而終的暗戀感到可惜，然後再因為生活中的瑣事遺忘。
大三那年，方竫接到高中同學會的邀請函，他高興地立即排開時間，答應邀約，因為他也很想見見以前的同學。當然，有一大半的原因是他想再見到那個人
雖然他認定獨行俠的穆齊武一定不會出席，但參加同學會那天他還是忍不住抱著一點期待。結果出乎意料地，他竟然在同學會上看到穆齊武的身影。
不過，穆齊武還是如同往常的沉默，一個人坐在角落喝著飲料，沒有去搭理其他同學，讓人懷疑他為何要來參加這場同學會。
不過，咱們的熱血笨蛋可是高興極了，和其他同學寒喧了幾句，便拿著一杯飲料像黏皮糖似地坐在穆齊武身邊，如同當年高中生活一樣。
「嗨，好、好久不見。」口條一向很好的方竫，在穆齊武面前總是會結巴。
穆齊武看了他一眼，笑說：「好久不見啊。」
這一笑，讓方竫差點嚇到跌下椅子來。
他、他──他竟然笑了！方竫驚訝地說不出話來。
要知道在高中的時候，方竫根本沒有看過穆齊武的笑容。
「你還是一樣沒變，熱血笨蛋。」穆齊武又戲謔地笑了一下。
聽到熟悉的綽號時，方竫又更高興了。因為這代表穆齊武沒有忘記過他，而且，這世上也只有穆齊武會稱他為熱血笨蛋，這種感覺還真有點甜蜜。
「原來你、你還記得我哦！」說這話的方竫止不住一臉傻笑。
不過，穆齊武的下一句話卻讓方竫的笑容僵在臉上。
「我忘記你的名字了。」
「……我叫方竫。」
方竫無奈地又自我介紹一次。唉，穆齊武果然沒有什麼變，唯一和以前不同的大概是他臉上終於出現笑容了吧。
之後，方竫和穆齊武聊了一下。從前冷淡不理人的穆齊武，現在看起來竟然如此平易近人，會一一回答他的問題。例如他畢業後念了哪間學校，念了什麼科系等日常話題。
方竫這才知道，原來穆齊武畢業後搬了家，也換了電話號碼，所以才會讓他找不到人。
穆齊武的外表並沒有太大的變化，長相清秀如昔，只比以前高了一點，給人的感覺也成熟了許多。但個性卻和以前天差地遠，至少他現在看起來比以前親近多了。
方竫也才發現，自己對穆齊武的心情還是一樣，總會被他的一舉一動而牽動著。雖然他很好奇穆齊武為什麼會來參加同學會，不過，趁著這個難得的機會，方竫鼓起勇氣，問出心中存在已久的疑惑。
「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？」
「問啊。」
方竫幾乎要懷疑，眼前如此爽快回答的男生跟高中的穆齊武簡直是不同人。
「你……你高中的時候有喜歡過我嗎？」
穆齊武笑了。
這已不知是今天看到他第幾次的笑容了。方竫屏息以待，那心情就宛如當年和他告白一樣。緊張，但更多的是期待。
「沒有。」
聽到穆齊武毫不留情的答案，讓方竫的表情瞬間垮了下來。雖然這也在方竫意料之中，但還是免不了失落一下。
「哦……」
「我以為你知道。」穆齊武又放了一個冷箭。
「那我可以再問你一個問題嗎？」雖然失望，但方竫仍舊不死心。
「你好囉嗦，要問就一次問完！」
穆齊武稍微露出從前不耐煩的個性了，卻讓方竫感到很親切。
「你……你可以接受男生嗎？」
方竫心想，既然好不容易和穆齊武重逢，他想好好把握機會再次追求。但他又怕自己成了穆齊武的累贅，畢竟，現在兩人的生活圈不同了，相處的時間不可能像從前一樣，天天都能見到面。。
「……這是什麼問題？」穆齊武皺了一下眉，笑容早已斂去。
「我只是想知道我還有沒有機會……」
方竫老實回答，但看到穆齊武的表情，他心中的期待卻少了許多。因為，從高中開始，一直都是他一廂情願地纏著穆齊武，所以……想當然爾，不可能只隔了幾年穆齊武馬上就能接受自己吧，唉。
兩人之間沉默了一會兒，穆齊武開口了。
「如果我說可以的話呢，你會怎麼做，又想來剝光我的衣服嗎？」穆齊武反問回去，臉上卻沒有什麼表情。
「我、我才不會！」對著這露骨的玩笑話，方竫下意識反駁，但臉卻還是不覺紅了。
「我不知道。」穆齊武別過頭，沒有再看方竫。
「啊？」
方竫有點反應不過來。
這句話是指……他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去剝光他的衣服嗎？
「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人，沒有對誰動過心，所以我也不知道。」穆齊武的這句話瞬間打消方竫的疑惑。
聽到這句話，其實方竫心情有點複雜，因為這代表他現在沒有情敵，但也代表穆齊武真的沒有喜歡過自己。
「那我還有機會嗎？」
「你對我還真的是不死心啊。」
又是一個曖昧不清的答案，穆齊武總是沒有給予方竫正面的回應。方竫沒有說話，等待穆齊武下一句回答。
其實，若要問方竫為什麼對穆齊武還沒有死心，他也回答不出所以然來。
就是一種感覺吧，想要再更靠近、再多認識穆齊武一點的感覺。大概是從高二下學期開始，方竫對穆齊武就產生這種心情，只是老是被對方拒於千里之外。
明明兩人就坐在隔壁桌，明明兩人天天都見得到面，但方竫對穆齊武還是一無所知，總是摸不清他的心思。
就像現在。
「也好，我最近搬了新家，缺一個室友，你搬過來幫我分擔租金吧。」
穆齊武仍舊沒有給他一個明確的答案，只是從口袋拿出紙筆，飛快地寫了一個地址。
「什、什麼？」方竫有點反應不過來。
「你不是想跟我交往嗎？現在就給你一個和我同居的機會，還是你後悔了？」
「才沒有！」
「那好，給你一星期的時間，搬過來吧。」
穆齊武把寫有地址的紙條塞到方竫的手中，然後站起身離開。這種情形，就好像當年方竫跟穆齊武告白時，把寫有電話的紙條塞到他手中一樣。
方竫愣愣地盯著穆齊武離去的背影，傻了。
真的假的？同居？那個冷漠不理人的穆齊武邀自己跟他同居？
不過，當方竫的視線轉回手上的紙條，臉上還是笑了。
說是傻笑也不為過。
幾天後，方竫果真乖乖聽穆齊武的話，搬到他的租屋處了。
即使方竫原來的住處合約還未滿，即使穆齊武的家離方竫的學校有一段距離，方竫還是心甘情願地收拾行李，準時到穆齊武家報到。
當穆齊武看到他時，第一句話是：「你不要跟以前一樣，每次看到我就一臉春夢。」
因為太高興了，方竫簡直將內心所有情緒表現在臉上。
沒辦法，從前高中暗戀的對象，竟然主動邀自己成為他的室友。兩人同處一個屋簷下，會發生什麼事情都有可能。
這教方竫怎能不高興。
雖然，在方竫的內心深處，總有一點不踏實。
這也難怪，從前的穆齊武不接他電話，也不讓他進去家裡。才不過隔了幾年，穆齊武卻和他住在一起了，進展快得讓他不敢相信。
兩人相處了幾天，除了一些生活習慣有點摩擦，倒也相安無事。不過，大部分都是方竫讓步比較多。
方竫也發現，穆齊武有抽菸的習慣，這是他比較不喜歡的一點。雖然他勸了很多次，穆齊武依舊沒有理會，只回了一句少管閒事。
同居生活了大概一個月，方竫其實有話要說。
「我們現在，真的算是情人了嗎？」一天晚上，當兩人在看電視的時候，方竫突然問了這麼一句。
雖然，他一開始的確是抱著和暗戀對象同居的心情搬進來，但同居期間，兩人相處得很和平，什麼事都沒有發生。
就是那句「什麼事都沒發生」讓方竫起了疑惑。他以為，搬進來後兩人會有進一步發展，例如牽手，如果進展得快一點也許會有十八禁畫面。
但兩人什麼都沒有，簡直就像一般的室友一樣。方竫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，雖然和穆齊武相處得很自然，不再是高中生活那種一冷一熱的模式，可他根本找不到機會和穆齊武有進一步發展，更別說是牽手了。
「你說是就是。」穆齊武不以為然，拿著遙控器對著電視轉來轉去。
「那你……」
「怎樣，才剛同居一個月你就想做了？再也忍受不了只能在心中想像我脫光的樣子嗎？」
「不是！我是說，你……你真的可以接受男人嗎？」
方竫開始懷疑，穆齊武會不會只是受不了自己的糾纏，才會如此敷衍答應？還是真的是為了找人分攤租金，才會以此為條件？
「如果不能，大不了再分手。」穆齊武的語氣仿若事不關己，讓方竫有點失落，那種期待興奮的心情卻都被打消了。
「哦……」
平時聒噪的方竫，這一次難得安靜下來，沒有再說話。他覺得，穆齊武其實沒有變，還是一座冰山。
像以前一樣，他對穆齊武還是一無所知。
客廳內，登時只剩電視中的嬉鬧聲。方竫想回房間，好好思考一下這件事情，他突然開始討厭總是一廂情願的自己。
「好吧，看在你總是傻呼呼地答應我的要求，我可以實現你的一個願望，看你想要求我做什麼都可以。」良久，穆齊武首先打破沉默。
「什、什麼意思？」
穆齊武關掉電視，放下遙控器，但沒有回頭看方竫。
「你不是很常在心中幻想我脫光的樣子嗎，如果你要我現在馬上脫光和你做愛也行。」
「…………！」方竫被這突如其來的驚人之語給嚇到了，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，穆齊武是否跳過牽手、接吻這兩個階段，直接來到十八禁？
「先說好……我可是第一次和男人做，所以表現不一定會讓你滿意。」穆齊武繼續說道，語氣非常平靜，沒有一點羞澀。
這一次，方竫確定自己沒有聽錯。
他張大嘴，腦海裡卻已經開始自動想一些成人的劇情。方竫支支吾吾的，不知道該如何去把握這難得的好機會。他試著去整理一下情緒，卻止不住加劇的心跳。
「那、那如果是先約會一天呢？我是說……我來安排行程，約會一整天，然後晚上再回來……嗯……那個……這樣可以嗎？」
這是之前很常在方竫幻想劇場上演的橋段，也是他最憧憬的畫面。方竫絲毫不敢相信，這些會有實現的一天。
「……隨便你，想好之後再來跟我說，說了就不能再反悔了。」
穆齊武也沒有反對，面無表情地說了這句話後，就站起身回房間了。
客廳餘下方竫一人，他盯著黑色螢幕的電視，忍不住捏了下自己的臉頰，想看看自己是不是在作夢？
幸好，方竫痛得很高興。
之後，方竫很積極地開始去蒐集一些資料，調查哪些地方很適合情侶一起去，還有到處去問哪間餐廳比較有情調。結果，幾乎所有大學朋友都知道方竫有喜歡的人，紛紛好奇地詢問，但卻換來方竫尷尬的笑容。
因為他不知道該如何向他們介紹穆齊武，只是說自己只是單方面暗戀而已。
這也算事實。
最後，方竫精心策畫了一張約會日程表，上面寫滿密密麻麻的行程，時間、地點都排得很詳細，連餐廳的推薦食物也寫在上頭。而最後一行他只寫了「最終約會地點：家裡」。
這天晚上，他滿心期待地把約會日程表拿給穆齊武看，順便問他什麼時候有空。
不料，穆齊武看到佈滿密密麻麻的行程，先是皺了一下眉，然後把那張紙丟給他。
「太麻煩了。」穆齊武的語調依舊沒有什麼起伏。
「那……那不然我再刪掉幾個行程。」
原以為穆齊武會無所謂地接受，沒想到卻潑了冷水，方竫有點失落。
「不用了，今天就先實行吧。」
「可是現在已經晚上了耶？」
行程表的第一個行程是早上八點，現在已經是晚上八點了，該不會要玩通宵吧？
「分期付款吧，就先實行這個，剛好我們現在都在家。」
穆齊武指了約會行程表的最後一行。
「欸──等等！」這神速的進展讓方竫不禁喊了出來。
「不要就算了。」
「不、我不是這個意思……」方竫連忙挽回這難得的機會，「可是……你知道這要做什麼嗎？」
「不是做愛嗎？」穆齊武臉不紅氣不喘地反問。
「呃、對……我……可是……」見對方那麼爽快地說出來，方竫登時失去語言能力，支支吾吾的，就是沒辦法說好一句話。
雖然他覺得直接跳過白天的約會很可惜，但內心深處又不想放掉這個機會。這是否就是男人所謂內心最原始的慾望？
「你、你真的可以接受男人嗎？」
「不知道，我沒有跟男人做過，試試看就知道了。」
雖然方竫心情無比掙扎，但還是拜倒內心最原始的慾望底下了。所以他愣愣地回：「好吧。」
就這樣，方竫和穆齊武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，開始進行所謂的第一次。兩人洗完澡後，決定到穆齊武的房間展開令人臉紅心又跳的「初夜」。
雖然臉紅的人好像都是方竫一人。
一開始，方竫還有點扭捏，雖然在幻想世界中，他已經跟穆齊武在各種場合做過了，但夢中的穆齊武是非常主動、熱情或嬌羞，跟現實中那種面無表情的模樣差了一萬八千里。
等兩人都脫光了後，方竫趴在穆齊武身上，有些笨拙地開始撫摸。他先是低頭吻了穆齊武的唇，而對方也沒有躲開。
沒想到兩人的第一次初吻是發生在初夜，方竫心中真是無比複雜。
愛撫的過程中，雖然穆齊武偶爾會有一些小呻吟，但氣氛異常尷尬，根本不像謎之片或謎漫演得那樣，一上床就可以高潮得很自然。
「你真的可以嗎？」方竫很煞風景地又問了一次。
「少囉唆，再問就別做了！」穆齊武一隻手臂橫擋住臉，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。
可是，等到方竫開始進入重頭戲時，可能是太緊張了，一直硬不起來。他擠身在穆齊武的雙腿之間，弄了好幾次，有點尷尬。
「……要我幫你嗎？」穆齊武微微撐起身，眼睛半瞇，臉有點紅。
不料，方竫看到穆齊武的表情，再加上那句話，下半身竟立刻站好了。他抬起穆齊武的雙腿，興奮地勇往直前，準備邁入美好的第一次。
只是，穆齊武的後穴有點緊，方竫試了幾次卻是過門而不得其入。他一時心急，竟然不顧穆齊武的感受，用力挺身。
「痛死了！混帳！」
穆齊武一聲怒吼，嚇得方竫前進也不是，後退也不是，維持卡在門口的動作。不過，第一次和男人做的他，完全沒料到男人的後穴會如此緊。雖然他很想繼續往前，但看到穆齊武痛苦到扭曲的神情，他很不忍心也沒那個膽子。
正當他還在猶豫之際時，穆齊武已經有了動作。
他抬起腳，然後往方竫的胸口踹去。可憐的方竫，美好的第一次不過維持幾秒鐘，下場就是跌到床下。
「對、對不起……我也是第一次和男人……那個……所以我不知道會這麼痛……」
即便方竫摔得屁股很疼，但他絲毫不敢吭一聲。因為他知道，此時此刻床上的人一定比他更痛，從穆齊武臉上那有如千年寒冰的表情就看得出來了。
這還是他認識穆齊武有史以來，所看過最可怕的表情。方竫不禁哆嗦了一下，貼在地面上的屁股也有點涼。
「要不要換我插你試試看，哼！」穆齊武坐在床上，一臉殺死人的兇惡表情。
「……啊？」方竫又抖了一下。
他他他也沒有當過零號啊，而且他也沒辦法想像穆齊武壓在他身上……那個……
兩人安靜了一會兒，方竫突然站起身來，不過不是回到床上，而是往門的方向走。
「站住，你要去哪！」見方竫竟然要離開，穆齊武幾乎是怒吼出來。
「你、你不是說要……所以我想先去洗一下屁股……」方竫光著身子站在門口，有點不好意思地搔了搔頭。雖然剛剛有先洗澡，不過自己也是第一次當零號，所以還是再洗乾淨一點比較好。
這下，反倒換穆齊武啞口無言了。
「我隨便說說你也當真……」半晌，穆齊武才擠出這句話，不過他臉上的表情也已經緩和下來，沒那麼恐怖了。
「那……？」方竫站在原地，不知該不該去洗屁股。
「今天就先算了，你回房吧。」穆齊武躺回床上，拉起棉被背過身不再看他。
「哦……」
雖然有點可惜，但看到穆齊武痛成這樣，方竫也不好意思再要求繼續進行下去。他默默地拾起剛才被他丟在地上的衣服，準備回房時，床上的人又開口了。
「當作我欠你的，下次再還。」
果然，這句話又讓方竫臉上露出笑容，開心地回房。雖然，他還是搞不懂穆齊武的心思。
即便兩人的第一次只短暫維持幾秒鐘，但關係總算有了微妙的變化。例如，當兩人出去買晚餐時，如果周遭沒有人，方竫會偷偷牽起穆齊武的手，而對方也沒有甩開，任由方竫牽著。
不然就是在家看電視的時候，方竫也會偷偷握住穆齊武的手，對方也沒有拒絕。
到現在，方竫才有種……開始談戀愛的感覺。
雖然從頭到尾，穆齊武都是一號表情。只有看搞笑節目的時候偶爾會露出笑容。方竫覺得，穆齊武笑起來的樣子好可愛，但他怕說出來會被穆齊武瞪。
這種關係其實很奇妙，方竫也很難解釋。
他有去看幾本同志文學，想了解同志之間是如何交往，或是心路歷程。有時候，他會因為書中內容太過現實太過心酸而看到哭，或是為那些終於開花結果的愛情而感動。
但是，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故事卻不是那麼一回事，可以說是非常順遂，順遂到方竫自己有點心裡不踏實。
畢竟，除了高中糾纏穆齊武的那兩年，方竫幾乎沒有做什麼追求的動作，只是在隔幾年後的某場同學會，見到許久不見的穆齊武，然後無緣無故的同居了。
這種故事，要是寫出來的話讀者應該會想摔書吧。
不過，方竫的確感到很幸福。
但他也刻意忽略那一直存在於內心深處的不安。
晚上，方竫發現穆齊武又在陽台抽菸。他不動聲色地靠近，然後從身後抱住穆齊武。這已經不是第一次抱住他了，當然，對方也沒有掙脫。
有時候方竫還是會認為自己是不是在做夢，畢竟高中時期的穆齊武可不像現在那麼容易親近。他把頭靠在穆齊武的肩上，鼻間盈滿沐浴乳香氣，但是那股菸味也讓他皺了一下眉。
「我喜歡你。」突然，方竫說了這麼一句。這是他第二次對穆齊武告白了，第一次是在四年前。
「我知道。」穆齊武的語氣依舊平淡，他靠在陽台上，看著樓下馬路上往來的行人。
你呢？
方竫好想回問，卻沒有勇氣開口。
其實在方竫的內心深處，還是渴望能得到穆齊武的正面回答，而不是像這種摸不清心思的話。也許，這就是穆齊武的個性吧，不會輕易將真正的心情透露出來。
「我說，為什麼你老是喜歡從後面抱我？」穆齊武開口了，但沒有推開方竫的意思。
「我就喜歡從後面抱著你。因為後面是一個人最沒防備的地方，一旦身後有任何事情會更有警戒心。」
方竫故意收緊纏在穆齊武腰間的手，又說：「我從後面抱著你，你卻沒推開我，代表你對我不會有防備。」
「要我推開你也行。」
「不要！」
此時，方竫幾乎是緊緊貼著穆齊武不放，就像個幼稚的小孩，深怕對方真的會推開他。不過，穆齊武只是呼了一口菸，沒有去理身後的人。
「抽菸對身體不好，不要再抽了好嗎？」終於，方竫還是忍不住開口勸道。
「你管我那麼多。」
雖然穆齊武冷漠的回答在意料之中，但這一次方竫沒有放棄繼續說服。忽然，他像是想到什麼似地又開口了。
「你之前說過，你會答應我一件事情對吧。那好，我希望你戒菸。」
「……你確定要用在這裡，說出來就不能後悔囉？」聽到這話穆齊武好像怔了一下，反問道。
「不後悔。」
「……你不是說想跟我約會？我戒菸對你又沒好處。」
「沒關係。」
「以後可能再也沒機會約會了哦？」穆齊武又問，這一次口氣似乎有點不悅。
「只要你健康就好。」雖然，方竫還是在心中為那來不及發生的約會哀悼了一下。
良久，穆齊武還是熄菸了，這讓方竫有點受寵若驚，忍不住喜逐顏開。這是不是代表，他的話在穆齊武心中也有點分量了呢？
「你真是怪人，我有時候真搞不懂你。」穆齊武靠在欄杆上，狀似無奈地說了這句話。
「嘿嘿……是嗎。」方竫再次把臉埋進穆齊武肩上，語氣難掩開心。
「我只搞懂你有很不安分的下半身。」難得地，穆齊武調侃了一句。
「可是我的下半身也只為你不安分。」
「閉嘴！」
當天睡前，方竫把當初寫的那張約會日程表給撕成碎片，丟入垃圾桶。
而煙癮本來就不大的穆齊武，之後也乖乖地按照約定，沒有再碰菸了。
接下來的日子，兩人的關係雖然不像其他情侶一樣，談著轟轟烈烈、纏綿悱惻的愛情，反而像是已經習慣彼此存在的家人，某些從前不合的生活習慣現在也已經磨合許多。
大學畢業那天的晚上，穆齊武難得開口說要履行那天沒做完的約定。這一次，方竫可是做足功課才敢行動，保險套、潤滑劑都準備好了，還有長得快讓穆齊武不耐煩的前戲。
雖然，當方竫進入時，穆齊武臉上還是露出痛苦的神情。但這次他沒有再喊停，反而主動抱住方竫，要他繼續的意味極為濃厚。
方竫努力按捺衝刺的慾望，刻意放慢動作，等待穆齊武適應。
「你……可以加快速度了……」穆齊武喘著氣，臉上有點潮紅，小聲地說。
聽到這句有如聖旨般的話，還有穆齊武那極為誘人的表情，方竫終於再也忍不住了，開始加快速度，內心原始的慾望也在這時全部宣洩出來。
只是，過程中，穆齊武沒有像謎之片演得那樣放聲呻吟，而是咬著下唇悶哼，承受身上人的衝刺，似乎在隱忍什麼痛苦。直到方竫發洩前猛烈的幾下抽插，穆齊武才忍不住叫了出來。
激情過後，兩人窩在棉被裡，誰都沒有先起身，房內似乎還瀰漫著旖旎的氛圍。
方竫環著穆齊武的腰，一臉滿足。
本來完事後應該是情話綿綿的時刻，但穆齊武卻開口問了一句奇怪的話，讓方竫有點摸不著頭緒。
「和男人做過後，發現跟想像中不一樣，是不是後悔了？」
「是跟想像中不一樣，但為什麼要後悔？」方竫疑惑反問，不懂穆齊武的意思。男人做愛的想像畫面本來就會美化好幾倍，但他也不是分不出現實跟想像中的差別。
更何況，在現實中和穆齊武發生關係就已經快讓方竫高興地升天了，怎麼可能會後悔呢。
「在你幻想畫面中的我，是什麼模樣？」穆齊武沒有正面回答，又丟了一句問話回去。
「呃……都有，就是很可愛……很性感……很害羞的……」
方竫不禁開始回想以前那些美好的想像畫面，但隨後又克制下來，怕自己忍不住又要了穆齊武一次，因為他知道穆齊武還有完全習慣這檔事。
「然後任你擺佈，永遠擺出一副高潮的表情？」穆齊武一語道破方竫的幻想。
「對……除了這些，偶爾你也會哭泣喊著痛……」方竫老老實實地將那些春夢說出來。
「就算我喊著痛，也不會像現實那樣把你從床上踹下來，最後一定是纏著你說我還要，對吧。」
「你怎麼知道？」方竫害羞地傻笑一下，有種被看透心思的感覺。
「哼，這就是現實，你後悔的話可以離開。」穆齊武把臉別過去，不再看方竫，似乎有點不開心。
這下，方竫更加一頭霧水了，他不懂為什麼穆齊武會生氣？他高興都來不及了，為什麼要後悔？
「我本來就知道現實跟幻想是不同的，不過即使現實是這樣，我還是很開心……」方竫看著穆齊武的側臉，試圖解釋。
「你要知道，現實中的我就是這種脾氣，又臭又硬，跟可愛搭不上邊。如果認清的話就早點離開。」
「我早就習慣了，因為你從高中脾氣就這樣了……」
方竫不禁失笑了一下，原來穆齊武是為了這個原因生氣啊。他不禁摟緊穆齊武的腰，突然覺得他好可愛。要是他不習慣穆齊武的古怪脾氣，當初才不會如此糾纏他不放。
「你說什麼！」
「……沒有。」方竫趕緊閉嘴，卻止不住嘴角上揚。
「哼……這次做完後發現和男人做沒有想像中的那麼激情吧，我也沒有你想像中的會叫床。」穆齊武沒有發現方竫在偷笑，繼續開口。
「但你一直為我忍耐，忍著痛不叫出聲，我知道我交了一個很體貼的情人。」
知道穆齊武心中在意的是什麼，方竫很快便反應過來，然後順道在嘴上佔了個便宜。
「……你很煩欸。」
「啊？」
「你講的話都很讓人心煩。」
這一次穆齊武乾脆整個背過身，不再搭理方竫。
方竫雖然有點不明所以，不過還是試探性地摟住穆齊武。對方沒有拒絕，但也沒有再開口。
於是方竫就這麼摟著穆齊武睡著了。
俗話說，有了第一次，第二次很快就會發生了。接下來幾天，方竫晚上幾乎都會到穆齊武房間睡。畢業後，即使兩人都找到工作，生活開始變得忙碌，也不損兩人之間的感情。
而且，即使穆齊武下班回家，方竫試著向他求歡時，也幾乎不會被拒絕，這讓方竫甜蜜到快升上天堂了。
不過，他也發現每次做完隔天，穆齊武走路姿勢會有點怪異，有時候臉上也會露出痛苦的神色。方竫沒那麼遲鈍，當然知道原因是什麼。但他也沒有直接點破，怕穆齊武失了面子。
所以他在生活上會特別關心穆齊武，不是親自下廚準備三餐，就是下班後順便帶便當回來。若臨時要買什麼日常用品方竫也會主動出門買，幾乎把穆齊武照顧得無微不至。
穆齊武也不是笨蛋，當然看得出來方竫的心思，但他也沒有拒絕對方的好意。
這天晚上睡前，穆齊武還是忍不住開口了。
「感覺我好像被你當成玩具了，一個被小孩寵的玩具。」
雖然穆齊武只是隨口說說，並非抱怨。但這一次，方竫反而有意見了。
「你不是玩具，我沒有把你當過玩具。」方竫似乎對玩具一詞頗有微詞，本來躺在床上，現在坐起身繼續反駁：「我很喜歡你，所以才會想寵你，想讓你開心，但我從來沒有把你當過玩具！」
「我知道啦，幹嘛那麼激動……」穆齊武沒想到方竫會如此激動，皺眉頭地說。
「我只是想讓你知道，我把你當成一個很重要的人來對待，而不是一個隨時都可能會厭煩的玩具。」
「好啦好啦，我隨便說說而已。」也許是說不過方竫，穆齊武連忙安撫。「……看你平常都不正經，幹嘛突然變那麼嚴肅，我有時候真的搞不懂你……」
「你上次有說過，你還說……你只搞懂我不安分的下半身。」方竫一反剛才的激動，笑嘻嘻地耍嘴皮子。
「閉嘴啦！」穆齊武瞪了他一眼。
方竫有點開心，因為他覺得穆齊武的表情不再像以前那麼冷，喜怒哀樂比較明顯了。
雖然，從頭到尾，穆齊武並沒有說過喜歡他。
這是方竫始終有點在意的事情，但他不想破壞現在難得親密的關係。
就這樣，兩人繼續同居的日子，維持這種微妙的關係，誰也沒有開口說要搬出去。雖然，大部分都是方竫主動，但有時候也是穆齊武主動，雖然有點看不出來就是了。
直到兩人工作的步入軌道，兩人還是住在一起。外語能力不錯的方竫在一家外貿公司工作，而穆齊武則是一位電腦工程師。
不過，兩人相處的時間的確比以前少很多了，因為工作的關係，兩人幾乎每天早出晚歸，常常連晚餐也沒辦法一起吃。一轉眼，這樣平淡的日子過去七年了，連方竫也覺得不可思議，高中時期的他，絕對料想不到最後會跟穆齊武同居那麼久吧。
其實比起情人，他跟穆齊武的關係更像家人。除去大學那幾年，兩人從高中開始就認識到現在，對彼此的個性比任何人還熟悉，有時候一個眼神大概就知道對方的意思了。
雖然，這期間方竫也曾遇過不少追求者，但只對穆齊武專一的他全都推卻了。而穆齊武因為個性的關係，朋友一向不多，方竫也沒有看到疑似情敵的人出現過。
直到最近的一個月，方竫發現穆齊武講電話的次數變多了，有時候還會躲在角落偷偷講。
起初，方竫並沒有特別在意，但這幾天穆齊武晚上會突然說有事要跟客戶談，然後匆忙出門。這讓他不禁開始注意穆齊武的一舉一動，不過除了這些，穆齊武倒也沒有什麼出軌的跡象。
他實在不怎麼相信穆齊武會偷吃，倒不如說是……他沒辦法想像個性如此孤僻的穆齊武，會跟某個他不認識的人談情說愛。
話雖如此，方竫還是在意了，而且特別在意。
他也突然想起，穆齊武很久之前對他說的話，心中那種不安也隨之加深。
某天晚上，方竫本來想和穆齊武求歡，但被對方以工作太累為由拒絕。所以方竫只是摟著穆齊武，沒有再進一步動作。
「最近，你好像很忙的樣子。」方竫有意無意地挑起話題，想試探一下。
「沒辦法，有一個女客戶要求很嚴格，老是要求我改這改那的。」當然，穆齊武沒有聽出方竫話裡的意思，面帶倦容，隨口回了一句。
方竫看著穆齊武的側臉，心情突然有點複雜。也許是心中有疙瘩的關係，他開始注意到生活中以前沒注意過的小細節。
例如，平時當方竫抱著穆齊武時，幾乎都是從身後抱住他，穆齊武也沒有轉過身。或是，方竫索吻時，穆齊武雖然會回應，但也沒有表現得太過主動。
這樣看來，兩人之間的舉止，說是情侶又不太像。因為，幾乎都是方竫主動，穆齊武被動。只有在性事方面，偶爾是穆齊武主動罷了。
如果是以前，當穆齊武開口向他求歡時，或許方竫會特別開心，但現在，他開始往不樂觀的方向想了。例如穆齊武只是把他當洩慾對象，或是他根本不在乎和男人做愛這件事情之類的。
方竫越想越心慌。
「那位女客戶……是怎樣的人啊？」即便知道穆齊武今晚很疲勞，但方竫還是忍不住繼續試探。
「我怎麼知道，不聊了，明天還要早起。」
當然，穆齊武不會知道此時此刻方竫的腦海裡開始產生負面的想像，他打了個呵欠，拉過棉被，沒有再搭理方竫。
「…………」
看到有點冷淡的穆齊武，方竫開始感到寂寞起來了。雖然穆齊武的個性本來就是這樣，但對於現在的方竫，他需要一點安全感。
因為，最近的他總是想起他們開始同居時，當他問穆齊武是否能接受男人，穆齊武給他的回答。
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人，沒有對誰動過心，所以我也不知道。
即便已經過了好幾年，方竫始終沒有忘記這句話。他以為只要自己再努力一點，就可以成為穆齊武口中喜歡的人。只是，到現在他從來沒有聽穆齊武親口說這句話。
你喜歡我嗎？
以前的方竫，或許會死皮賴臉地問，但現在的方竫，卻沒有勇氣了。
他不知道現在的自己能不能接受否定的答案。
況且，兩人已經發生不知多少次的關係，而且誰也沒有開口提分手，這反而讓方竫不知該從何問起。雖然，他連兩人是怎麼開始交往都還摸不著頭緒，好像每次都是他要求，然後穆齊武沒有拒絕罷了。
這一切，真的只是自己一廂情願嗎？
明明他和穆齊武住在一起，明明他現在是抱著穆齊武，可是為什麼還是這麼不安？
從前，只要能和穆齊武多說上幾句話，或是有近一步的親密接觸，就足以讓他高興到快升天了，但為何現在心中卻如此空虛？
唉。
方竫鬆開攬住穆齊武腰間的手，也背過身了。今晚對他來說，是不成眠的夜。
隔天早上，當穆齊武在浴室梳洗時，方竫走到他身邊，拿起杯子準備漱口。這時，他發現穆齊武頭髮上長了一根白髮，隨口說了一句：「咦？你長了白頭髮耶，要不要我幫你拔掉？」
不過，他也沒有等穆齊武回答，便已經伸手。
「你最近真的太累了，白頭髮都長出來了。」方竫本來要直接幫他拔掉，但卻被穆齊武甩開了手。
「關你屁事。」穆齊武瞪了他一眼便離開浴室，留下一頭霧水的方竫。
除此之外，方竫也有意無意地對穆齊武提起高中的事。不過，每一次話題總會繞回高三方竫對他告白的那天。
因為方竫想知道，穆齊武對他到底是怎麼感覺，但又不敢直接問，只好用這種老套又彆腳的方法來套話。
只是，穆齊武似乎對高中的話題沒有什麼興趣，常常有一搭沒一搭地回應，讓方竫有點被潑冷水的感覺。
看著這樣的穆齊武，方竫越來越沒有安全感了。尤其是，穆齊武很常跟那位口中所謂的女客戶通電話，更常常約去吃飯。
不可否認地，方竫吃醋了，但他不敢說出來。因為，他怕說出來後，穆齊武反而會要求分手，理由是他喜歡上那位女客戶了。這也是在腦海中已經想像過好多次的畫面。
方竫越想越痛苦，幾乎快被自己的想像畫面給逼得抓狂，於是他決定做一件事情，來突破現在這種微妙的關係。放假那天，他跑去訂了一對戒指，想向穆齊武求婚，然後正正當當地把穆齊武的一生給訂下來
如果，依照穆齊武之前被動個性，應該不會拒絕他吧？方竫有些消極在心中想。
不過，即便買完戒指，方竫始終沒有做下一步動作。因為在他的想像世界裡，穆齊武拒絕他的機率很大。
「你以為我真的喜歡你嗎？」
這句回答是方竫認為出現機率最高的一句。
高中時期那位死皮賴臉的方竫不見了，現在的只是一位不敢求婚的膽小鬼。雖然方竫沒有太大自信，但他也沒有放棄，反而開始進行求婚計劃。
他打算情人節過後，開始實行計畫。情人節那天，是他最後一次試探的機會了。
情人節前兩個禮拜，方竫向穆齊武問起情人節那天要如何渡過。其實在這之前的每一個情人節，他們也沒有特別慶祝，通常只是一起吃飯而已。
他原以為穆齊武會不在乎地回「去外面吃飯就好了」，結果他的回答卻出乎方竫意料之外。
「那天中午……客戶約我一起吃飯。」說這句話的穆齊武，臉上帶點歉意。
但是，這句話卻讓方竫大受打擊。如果是在之前的情人節，方竫頂多感到寂寞然後抱怨幾句就沒了，但此刻的方竫，卻生氣了。
「不過是中午吃飯，我晚上會趕回來，看要去哪裡吃飯都可以。」穆齊武又補上這句，但絲毫沒有安慰到方竫。因為，對於此時的方竫來說，他認為穆齊武沒有在乎他，還把客戶擺到他前頭。
「不用趕回來了。」方竫隱忍住怒意，但不悅的神情早已洩漏他的心情。
「……你在發什麼脾氣？」穆齊武當然聽得出來方竫不爽的語氣，也皺了下眉。
「我沒有發脾氣。」方竫自己都知道這句辯解很沒說服力，但他就是很不爽。
「我都說了我晚上會趕回來，況且你白天不是也要上班嗎，你在生什麼氣啊。」
這下，穆齊武也生氣了，原本還帶有歉意的語調也轉為怒意。
「我沒有生氣，你想和別人吃飯是你的事情，更何況我晚上也不一定會回來。」
方竫覺得自己很像幼稚的小孩，卻止不住自己的嘴。
「隨便你。」穆齊武丟下這句，怒氣沖沖地回房，留下方竫一人在客廳。而方竫關掉電視，也回自己的房間。
這天晚上，他並沒有到穆齊武房間去睡。
翌日早晨，當方竫要出門時，他瞄到穆齊武似乎在整理衣櫃。說是整理，比較像是把衣服都拿了出來。
……該不會因為吵架，所以他在整理行李打算搬出去吧？
方竫雖然很在意，但沒有上前詢問，只是默默地拿起公事包出門上班。雖然兩人不是第一次吵架，不過以往大多都是方竫先讓步，可這一次誰也不讓誰，戰火持續蔓延，沒有澆熄的跡象。
這樣的僵局，到了情人節前一天都還沒結束。
老實說，方竫也很討厭這樣的自己，因為他這樣無疑是把穆齊武往外推，但心中的不安感卻通通選在這時爆發，讓他沒辦法控制自己的言行舉止。
情人節當天早上，在浴室梳洗的兩人，誰都沒有先開口說話。
等到方竫準備出門上班時，穆齊武才開口說了一句。
「今天，我會早點回來。」雖然並不是道歉的話，但語氣有明顯放軟。
方竫雖然有點驚訝穆齊武會先開口，他愣了一下，卻還是沒有回答，而是狠心裝作沒有聽見，然後出門上班。
雖然他也有點心軟了，但他更想聽的是「我拒絕掉女客戶了」。
其實，情人節這天，方竫已經為兩人空出時間，但他還是裝作和往常一樣出門上班，不想自己一個人留在家裡等穆齊武。
他在街上閒晃了一整天，看著成雙成對的情侶，心裡真有種說不出的滋味。直到下午五六點了，方竫都還在猶豫要不要回家。雖然，穆齊武早上有說過會早點回來，但這次方竫就是沒辦法放下身段回家，然後裝作沒事般地一起出去吃飯。
最後，方竫找了一間咖啡館，獨自一人在那邊享用晚餐，絲毫沒有回家的意思。而早在中午時，他就已經先關機了，不接任何人電話。
他知道自己的舉動根本就是想吸引穆齊武的注意，幼稚的很，但他就是想知道穆齊武真正的心意。
終於，直到已經八九點了，方竫才起身回家。打開家門，就見穆齊武神色凝重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，面前的電視並沒有開著。
方竫沒有說話，直接快步經過穆齊武眼前，往自己的房間走去。
「站住。」
穆齊武開口喚住方竫，又問：「你今天去哪了？」
「我……今晚加班。」方竫始終不敢承認自己的幼稚行為，隨口胡謅了一句。
「我打電話去你公司問過了，他們說你今天放假。」穆齊武不給他面子，直接戳破他的謊言。他雙手交叉環在胸前，神情非常不悅。
「…………」方竫站在原地，一句話都說不出來。
其實，早在剛剛回家看到穆齊武坐在客廳時，他便後悔了，後悔自己沒有早點回來，後悔自己為什麼要堅持這種幼稚無謂的行為。
兩人都沒有再說話，尷尬的氣氛蔓延開來。
「你有什麼話就直說吧。」穆齊武首先打破沉默。
「……我無話可說。」
縱使有千言萬語在方竫的腦海中翻騰，他卻整理不出完整的思緒來。
「是在氣我和那位女客戶的事嗎？」
「不是……好吧，一點點。」
「吃醋了？」
「…………」
「……還是你想分手？」
聽到穆齊武主動提到這名詞，讓方竫愣了一下，也不覺握緊拳頭，但依舊沒有回話。
「你呢？」方竫反問，卻沒有回頭看穆齊武的表情。
「…………」
「如果你想分手的話，就分吧。」方竫明白這句話是違心之論，卻控制不住賭氣的行為。
因為，他想聽聽穆齊武的真心話，想知道穆齊武是否會主動挽回他。
「隨便你。」
這一次，穆齊武還是沒有給出明確的答案，他站起身，直接回房間，連看都沒有看方竫一眼，但甩門的行為已經完全顯示出他的怒氣了。
方竫在原地怔了好久，握緊的拳頭始終沒有放開。他明白，自己後悔說出那句話了。其實，一切只能怪他太沒有安全感，所以變得疑神疑鬼。
對於完全沒有挽留意思的穆齊武，方竫感到有點心灰意冷。
但他也知道這一次，他們大概真的完了。
就在情人節這天。
不知過了多久，等方竫回神過來時，他已經回到房間坐在床上了。
真的嗎？
這次他真的要放手了嗎？
方竫一直不斷反覆問著自己，但他早已明白答案是什麼。
不想就這麼分開了，方竫決定再問清楚，從以前到現在，穆齊武對他的心情到底是什麼。他來到穆齊武房前，發現人不在裡面，轉而來到陽台看看，果然看到穆齊武。
穆齊武背對著他，靠在陽台的欄杆上。方竫一語不發地來到穆齊武身後，但這一次並沒有抱住他。
而穆齊武沒有回頭，但似乎也發現方竫的存在了。
正當方竫在猶豫該如何開口時，穆齊武說話了。
「……因為跟我在一起後，發現我跟你幻想中的不一樣，所以厭煩了想分手了？」穆齊武的語調平靜，聽不出情緒。方竫因為站在身後，看不到他的表情。
「不是因為這個。」
「…………」
「因為……你當初跟我交往的時候，說過你沒有對任何人動過心，也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喜歡男人。」
「然後呢？」
「然後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對我有感覺，還是一切只是我一廂情願。」
終於，方竫把深藏在心中的話說出來了。就像當年和穆齊武告白的情景一樣，方竫屏息等待對方的答案。
「…………」
「…………」
「這種理由，我不接受。」
「但我很在意啊！從高中開始，我就沒有從你口中聽過你對我的感覺……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喜歡我！」
「你……！」
穆齊武生氣地轉過身，朝方竫的臉上揍了一拳。沒料到穆齊武會出手，方竫驚訝地摀住發疼的臉頰。
「如果我對你沒感覺，還會浪費七年的時間跟你在一起嗎！還會跟你同居嗎！還會跟你做愛嗎！」穆齊武難得露出激動的表情，氣得臉都紅了，又說：「你呢？最近老是提起高中的事情，是想表達什麼？是懷念高中時的我嗎？還是暗示我老了所以想分手了？」
這下，終於聽到穆齊武的真心話，但方竫也愣住了。
「現實中每個人都會老啊，你會老我也會老，我……我怎麼可能會因為這種可笑的理由分手……」方竫支支吾吾了好久，才擠出這段解釋。
但他突然想到，從以前穆齊武就常常有意無意地問他心目中的自己是什麼模樣……所以，穆齊武在意的是這些嗎？方竫完完全全沒有料到，原以為依穆齊武冷淡的個性，不會去在意那些無聊的幻想，原來……
穆齊武沒有回話，但因為剛剛講話太過激動，到現在仍然有點臉紅。不過，從那雙充滿怒氣的眼神看得出來，穆齊武並沒有氣消。
見狀，方竫連忙繼續解釋，但是不可否認地，他的心情似乎輕鬆了很多，也許是因為他更了解穆齊武一些了。
「我會提起高中的事情，只是想試探你真正的心情……因為以前的你老是離我遠遠的，讓我不知道你對我的感覺到底是什麼……」
聞言，穆齊武似乎怔了一下，他別過頭，欲言又止了一會兒，總算說出心裡話了。
「因為我不特別，但你那時候卻把我當作特別的人看待，所以我想逃開。」
「……什麼意思？」
「我知道你常常在心中幻想我，但我跟你想像中的不一樣，所以不想跟你靠太近，怕你幻想破滅。」穆齊武臉似乎越來越紅了，但剛才那種怒氣沖沖的神情已不復見。
「所以……一切都是誤會嗎，我以為你不喜歡我，我以為你喜歡上那位女客戶，我以為……」
方竫好像懂了，多年來的疑問好像在這時全都解開了。這一刻，他豁然開朗了，原來一切都只是自己在鑽牛角尖。
穆齊武不是對他沒感覺，而是怕自己靠近他後，反而沒感覺。會怕他幻想破滅而不敢接近他，這就是穆齊武也喜歡他最好的證明了啊……
這件事實，讓方竫突然覺得穆齊武好可愛。
可愛到他好想緊緊抱住他。
「除了你，我沒有喜歡過別人。」穆齊武又說，但這句話有點小聲。
「……我現在好想抱你，可以嗎？」
方竫覺得眼前的人，是全天下最可愛的人了，沒有人可以比穆齊武更可愛了。但穆齊武只是看了他一眼，然後轉過身背對方竫，讓方竫以為自己被拒絕了。
「咦？」該不會剛剛也是自己一廂情願吧？
「……你不是喜歡從身後抱住我嗎？」
聞言，方竫終於忍不住上前抱住他，抱著很緊很緊，幾乎整個人都貼在穆齊武身後。
他沒有像現在此刻那麼開心過，真的。
「你說你不特別，但我也只是一個普通人，看到你跟別人在一起，會吃醋會忌妒，我一直告訴自己如果你真的喜歡上別人，我也要讓你走，但事實上我只是一個放不開你的膽小鬼。」
方竫把頭埋在穆齊武的頸間，也道出心中害怕的事情。但此時的他，卻已不再像以前那樣不安了。
「放不開就別放了，永遠都別放手。」
穆齊武覆上他的手，說了這句話，也給了方竫一個最好的承諾。
「遵命。」
之後，方竫也不知道兩人是什麼時候回到床上，什麼時候脫掉衣服，然後開始遲來的熱鬧情人夜。
他只知道，這一夜兩人都比以前還更索求彼此，也幾乎把所有體力耗盡。
以往方竫都還會考慮到穆齊武的體力，會稍微克制自己的慾望，不要讓穆齊武那麼累。但這次方竫卻比往常還渴求穆齊武的身體，像是發洩多日來的不安；而穆齊武也迎合方竫，甚至比平常還更加主動。解開心結的兩人，毫無保留體力地享受這一夜。
完事後，兩人躺在床上喘著氣，面對面相擁。
雖然，方竫還是很好奇，穆齊武是什麼時候喜歡上他的。但他沒有追問下去，因為不管如何，兩人之間已經是進行式了，而且此時此刻的他比之前都還幸福。
至少，他終於知道穆齊武是喜歡他的，這就夠了。
「這個週末，我們約會好嗎，算是彌補今天的情人節。」方竫摟著穆齊武，提出剛才心中就有的打算。
穆齊武沒有說話，只是轉身朝床頭櫃翻了翻，然後遞了一個東西給他。那是一張已經泛黃的紙，上面貼滿膠帶。方竫定睛一看，這才認出那張是不知多久以前被自己撕碎的約會日程表。
「這……？」方竫坐起身，臉上寫滿驚訝之情。
「那天我從垃圾桶撿回來的，我一直藏在衣櫃裡。」穆齊武有點臉紅地解釋。
「所以……所以你前幾天不是在整理衣櫃？」
方竫好感動，他完全沒有料到這張紙竟然會被穆齊武撿起來，他甚至都忘了自己當初寫了些什麼。
「我在找這張紙，因為你對於我跟客戶要吃飯好像不太高興……本來想說今天可以按照這張紙來約會，就當作補償你。」說完，穆齊武突然垮下臉，冷哼一聲，「結果你到九點才回來。」
見狀，方竫連忙抱住情人，柔聲哄道：「對不起嘛，我以為你跟那位女客戶有……所以……」
「她只是個客戶，我對她沒有感覺。」穆齊武沒有推開方竫，沉著臉解釋。
「我知道，你只對我有感覺。」
「閉嘴！」
穆齊武躺回被窩，但背過身不再搭理方竫。不過，早已深知穆齊武脾氣的方竫，也躺回被子裡，仍舊厚臉皮地摟住他，然後繼續說出心中的打算。
「過一陣子，我帶你回去見我爸媽，然後坦承我們的關係好嗎？」
雖然方竫的爸媽認識穆齊武，但並不知曉兩人真正的關係。既然兩人都已坦承彼此的心意，那麼也該是面對現實的時候了。
不過方竫相信，即便這條路再怎麼難走，穆齊武也會陪在他身邊的。
「……好。」
「我也會去見你爸媽。」
「他們已經知道了。」
「什麼！」方竫詫異地放大音量，懷疑自己有沒有聽錯。因為他認識穆齊武的爸媽，但從來沒有像他們表明過自己的身分啊。
「早在幾年前，我就已經向他們坦承了，他們並沒有反對。」穆齊武沒有轉過身，雲淡風輕地解釋。
但這些卻讓方竫感動不已。
原來，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，穆齊武已經認定他了。只有他還像笨蛋一樣，獨自在那邊鑽牛角尖。一直以來，都是自己的不安感害自己懷疑穆齊武。
其實他早該了解的，依穆齊武的個性本來就不會輕易說出「我喜歡你」等直接的話，而是以行動默默表示。也許是現在釋懷了輕鬆了，方竫又開始回想以前的一切。
有一次，他發高燒請假在家休息時，穆齊武也特地請假留在家照顧他。還有，穆齊武偶爾會到他房間幫他整理，再不然就是去採購時，也會買很多他喜歡吃的東西回來。
還有好多好多……他突然發現穆齊武並不是不在意自己的，而是自己被疑心病蒙蔽了一切，一時忘記這些事情。
該死的。
他真的很該死。
幸好穆齊武這時候是背對著他，因為方竫眼眶已經濕了。不，應該是說已經哭了，因為此刻的他覺得好幸福，滿滿的幸福讓他溢出眼淚了。
他偷偷擦去眼淚，不想讓穆齊武發現，怎知，還是不小心發出吸鼻子的聲音了。
……等等，他剛剛沒有吸鼻子啊。
這時候，耳邊又傳來一聲吸鼻子的聲音。
方竫扳過穆齊武的肩頭，讓對方面對自己，這才發現，原來穆齊武也哭了。
「你、你怎麼哭了？」方竫好驚訝，今晚的穆齊武讓他看到好多以前沒看過的表情。
穆齊武連忙抹去淚水，但看到方竫臉上的淚痕，也反問：「……你也哭了？」。
「我、我只是突然覺得很幸福，所以就哭了……」
看到兩人竟然都哭了，方竫不禁失笑，沒想到在幸福這件事情上，兩人特別有默契。突然，方竫像是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，連忙下床隨便套上內褲。
「你幹嘛？」穆齊武見狀，也坐起身問道。
「等我。」
說完，方竫跑回房間，拿出放在抽屜裡的訂婚戒指，然後又衝回穆齊武的房間。他模仿電影的情節，單膝跪在床邊，秀出手上的戒指，向穆齊武說：「和我結婚吧。」
「這是──？」穆齊武似乎沒有料到他會有此一舉，驚訝地忘了接下戒指。
「這是我前幾天買的，但我以為你不喜歡我，所以我就沒有拿出來……不想造成你的負擔。」
「真受不了你……」穆齊武白了他一眼，但笑容已經慢慢浮現在臉上。那是抹很幸福的笑容。
「我幫你戴上。」
方竫根本不等穆齊武回答，直接拉過他的手，霸道地為他戴上。
「所以這就是求婚嗎？」穆齊武任由方竫為他戴戒指，但還是問了一句。
「是啊，戴上這個戒指，以後你就不能變心了，就算變心我也不會放開你了。」方竫的臉上咧開一抹大大的笑容。
「哪有人只穿著一條內褲求婚……」穆齊武嘴上雖然抱怨著，但臉上的笑意沒有消失，反而加深了。
「其實我都想好了，我本來打算包下一間餐廳，請一個樂團在旁邊伴奏，之後再去遊樂園坐摩天輪欣賞夜景，等我們坐到最高點時再向你求婚，很浪漫吧。」
方竫爬回床上，窩回棉被裡，再次摟住穆齊武。
「好老套。」穆齊武完全不給面子，但眼神卻還是不住瞄往手上的戒指，笑容依舊。
「我想很久耶。」
「你現在都把計畫全說出來了，哪還有一些驚喜啊。」
「哎唷來不及了啦，經過這次事件，我還是早早把你訂下來再說。」
「一點都不浪漫。」
「我們……戴著戒指再做一次好不好？」
方竫雖然嘴上問道，但他已經忍不住把穆齊武給壓在身下，而對方也沒有拒絕。沒多久，內褲再次被丟到床下了。
其實，對穆齊武來說，任何驚喜任何浪漫的求婚都比不過今晚。
因為，他會永遠記得求婚的那一天晚上，兩個幸福的傻瓜因為太幸福而哭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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